橘子

外婆剝橘子給我吃

說有一年帶我上街

我吵著要吃，她竟忘帶錢

外婆把惦念的事

沿著橘子皮的白霜剝開

把幾瓣橘子肉掰好給我

并看著我把她的這樁心事吃下

影子和我

我的影子從小就怕光

光會把它從黑暗中拽出

每當我半夜開燈

它就會現出原形

藏在我的身后

所以，每當我上床睡覺

我都會輕輕把自己放下

像團棉絮鋪在床上

生怕壓著它

我想，它更應該裝在夜的身體里

那樣它可以沉入湖底

也可以馳騁夜空

或者變作一道穿堂風

活得不管不顧

二人書

該如何向你告白

在一座島上

出門散步的風

搬家的白鴿

和我們靠近的影子

我不想

像水花藏在浪里

沒來由地出現在你跟前

笨拙地打開折好的花瓣

也不想

向大海借許多爛漫的想象與修辭

大聲形容你的美好

多好，和你對著同一個海發(fā)呆

做我的漁婦可好

就在這座島上，安一盞漁火

白天，我起網打魚，你分揀上岸的魚蝦

夜里，我們學著月亮躺下

并排作兩只小船

時間的顏色

一棵木訥的樹

可以朝著星星發(fā)十年呆，也不瞌睡

一塊岸邊礁石

聽太陽晝夜咆哮，也不開口

也許，有很多時間

在我桌前的那面白墻流淌

沖刷走許多褶皺的記憶

白墻也因此脫皮掉漆

洗去許多表情

但上面時間的顏色

卻一層一層在加厚

打手語

字與字之間可以打手語

說書面語

不過它們并不盡能

聽懂彼此方言口音

將對話掰成兩瓣

一瓣肢體，一瓣表情

原來，可以從偏旁里的圖騰

大致推斷來自何部落

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

它們通婚交配繁衍生息

指認彼此如試探彌合口語罅隙